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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跃新(四川)
1935年7月初旬,范长江一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从成都北门,沿川陕路,过驷马桥、天回镇、三河场,风尘扑扑来到了新都县。入住高昇客栈(解放后公私合营后称高升旅馆)。他在新都不辞辛劳,采访了许多的街巷人氏,名胜宝地。他一气呵成,写下了《向新都出发》的通讯。
范长江的笔下是如何描写当时的新都县和新繁县的呢?不妨原文节录,以飨读者。
"这条路是川北的起点,而且又密迩省会,观赡所在,自然是‘饬沿途居民,勤加培修’。所以,虽是一条小沟一条小沟的,在路面上交错着,织成各种花纹,然而远远看去,总是还像一条公路。黄包车走在上面,尽管如酸秀才哼《古文观止》一样,左右摆头,只要小心谨慎的坐着,头碰车篷的次数总可以少些。成都离新都四十里,两旁碉堡林立,主碉大体皆用砖和洋灰筑成,雄踞山头,颇为壮观,任何军队如果要想通过这条碉堡线,殊非易事。记者曾亲历热河战争和长城战争,如果当时也筑这样严密的工事,则敌人当然不能长驱直入,我们的军队也可以从容应对,不致一败涂地,造成那样可耻而奇重的牺牲了。
成都中上层的人,没有不知道新都。因为新都有一个有名的桂湖。这里是夏季最好消暑的地方。湖大虽尚不及扬州瘦西湖之一半,而却浓荫盖道,曲港含情,小桥桂径,画榭波栏。游人如初游其地,顿觉进入清幽境界。成都的青年男女学生讲恋爱者,少不了要到桂湖来游游而‘桂湖之夜’这一类的新诗和小品,又正是热恋的情人们回到成都以后,相互赠答的题目。至于上层社会的人物,特别是军人,他们干脆带上姨太太,在自己建造的别墅,或占据一定的公共场所以大‘消’其‘夏’,月明之夜,他们是‘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女人的嬉笑声,老爷的呵叱声,与夫役们的急步声相应和,益以游人的谈话声、蚊声、拍扇声、小孩的哭声、劳动者的怨语声,使人感想万端。
新都城里,此时驻有一团新由江油败退下来的四川军队,因为好久没有发饷,士兵不服管束,相率逃亡,后始以不下操和自由出入为条件,暂维残局。出了新都城即是一片丰腴的农田,禾苗正峥嵘的长着。看形势,今年又是丰收。但是奇怪得好,城根附近和大道两旁,却有许多被饿得半死的农民。看他们的皮肤颜色,他们确是非常健康的劳动者。以肥沃的土地,丰收的年成,勤劳的农伕,而终不免于成为道旁之饿莩,实令人大惑不解。
在新都住了一天,又转向新繁。两城相距三十五里,顺河小道,风景颇佳。然而一看人事社会,随处予人以悲痛之感。成都平原如此富庶,而道旁农村大多破败不堪。苦力多嗜鸦片。因穷,其吸烟方法,大半仅一张破席于地,即躺身为之。农民中有此嗜好者不少。途中来往之行人,其面目充盈,身体壮实者,难得其半。谁实为之,孰令致之?四川民众终有明白之日也。″(节录范长江《中国的大西北》
范长(1909一一1970年),四川内江人,他是中国杰出的新闻记者,中国新闻家,社会活动家。他生前写过大量的出色新闻报道,担任过新闻机构的领导工作,为我国的新闻事业做出很大贡献。
在日本军国主义觊觎中国,全民抗战难以避免的时刻,范长江以大公报记者身份,到中国的西北部进行考察和研究,写出了《中国的西北角》一书。《向新都出发》是他从成都出发写的第一篇报道。
他1935年7月从成都出发开始西北之行。历时一年多,写成了通讯汇集《中国的西北角》一书。
范长江用他写实的手法,以独特的风格,平和的语言描述,写出了《向新都出发》一文。
他如实地报道了新都、新繁1935年7月上旬他所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真实地记录了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生产、生活。
1935年前后,新都和新繁又是怎样的呢?根据有关资料的佐证,笔者不妨作一介绍:
一、1935年3月,国民党统一川政,新都、新繁两县取消田赋预征,实行一年一征,但又规定赋额附加3倍临时军费和附加保安费一征,实际是取消预征名目,实行一年五征并使之合法化。看似取消田赋预征,实则加大了税赋征收。老百姓面对这横征暴殓,是有口难言。
二、从年初开始,为防阻川北红军,新都县成立治安维持会,负责配合完成成绵封锁线,拱卫成都。新都县在境内修筑碉堡136座,将保安团编为12个中队日夜驻守。这些碉堡就是范长江沿途听见到的碉堡林立。
三、1935年6月,县内官绅和军队勾结,武装倒卖粮食。新都新繁两县粮荒日重一曰,粮价也是飞涨,新都大米每石从10元多一点上涨到30多元。新繁的饥民向县府请愿不成,铤而走险,沿成彭公路"划米口袋"抢米,押粮兵开枪打死打伤多人,舆论哗然同声声讨。
是年9月,县境内发生霍乱,仅永兴场(龙虎乡)至白云庵的10华里路旁,半月内倒毙20余人。
新都新繁两县在1935年所发生的事件,印证了范长江在《向新都出发》中所描述的情景,这些情景所记叙的,就是当年所发生的。
新都新繁是川西平原的富庶之地,出产丰富,本应不会有饿得半死的农民?范长江面对道旁之饿莩,发出了"谁实为之,孰令致之?″的感叹!他可以为"四川民众终有明白之日也"的呼声,也是接触当年社会之疼,社会之疡的刻骨铭心的描述和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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