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文老科协 蒲宇伦

       老年怀旧，特别怀念故乡往日的那些人和事，童年的快乐，童年的趣事总是刻骨铭心。故乡那条老街，长约一华里，有铺面的不过百十户人家，在儿时的记忆里每一家姓甚名谁，做什么生意，主人的面貌特征都记得一清二楚，上学的娃娃也大体分得出谁是谁家的读那个年级。当然交往最深的是小学同班的那群伙伴，其实五十年代初，小学读到高年级一个班就十来个人，能够考上中学的寥寥无几，因为一个县的中学每年也只招百多名学生，高中要去永宁，江安，纳溪等地就读，可见文化教育和经济一样落后。

       解放70多年后的今天，故乡那条老街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下街口具有象征性的四棵老榕树早已不复存在，唯一留下的是孤零零的那架建于清嘉庆年间的节孝石牌坊，街中禹王宫后面那几棵高约十数丈的香樟树、银杏树，过去被誉为风水树，因为地势高，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组合成一个偌大的绿色的蓬球，几十公里之外就能看见。而今只残留一株快要死亡的老树干没有树枝，但他生命力很顽强，在半腰处居然长出一丛小枝绿叶苍苍，看着它那凋零的身影，心底自然发出阵阵的悲凉！从下街慢步走到上街，老街坊的模样几乎找不到了，过去认识的老朋友，同龄人已经找不到几个了，死的死了，迁的迁走了，对老街坊的第三第四代已经不认识了，多数是从外地或从乡下迁来做生意，在此安家落户的。许多老式街坊也被改造成钢混结构的小洋房，立材结构的小青瓦屋也所剩无几了。新区开发如火如荼，新修了许多套现代派的商品房，可惜人气不旺，还空了不少，大概是房地产市场疲软的结果吧！

       偶然遇见了儿时的老朋友泥鳅（因为小时候他狡猾机灵会唱川剧而得此美名）他已快八十高龄了，儿女六，七个都发吉了，孙子已大学毕业工作了，闲来无事天天就坐在茶馆里与牌友玩“大贰”（一种泸州一带的纸牌），我们一见如故便聊起家乡往日的文化娱乐活动。最令人难忘的是川剧玩友帮。从30年代传承至50年代初老街的文化娱乐首推这“玩友”，有十多位川剧爱好者，他们自筹资金购买了川剧锣鼓和简易的川剧服装。玩友，就是一群喜欢川剧的朋友聚在茶馆里，由坐主台提统子打“八达”的老师指挥，锣，鼓，镲，马篓子配合 ，座唱川剧，如“二郎探母”，“柜中缘”，“秦探”，“御河桥”“苏三起解”等等，各种角色唱出各种声调，听起来很有味道。春节期间要在禹王宫的戏楼上唱川戏，我们一群娃娃就去当吼巴。有时请外地川剧班子来演出，唱完一本戏如“白蛇传”就要连演几个晚上。这是老街百姓享受最高级别的文化娱乐。大跃进过后自然灾害时期，玩友邦的老一代纷纷离世，后继无人，购置的川剧服装文革中也被破四旧的红卫兵付之一炬。从此家乡的玩友，川剧就被埋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其实是把民间艺术消灭了，不过在老一代人的记忆中玩友和川剧还是一种颇有特色的传统艺术，很有味道。

       1978年十年浩劫刚刚结束，家乡奇迹般冒出来一朵文艺小花，诞生了“叙花杂技团”。起初是外地一位卖打打药的罗先生带了三口之家来到莲花老场谋生，因为喜欢武术技艺高超，受到当地人的钦羡。街村无业的几位青年便合谋开办武术班，从少年儿童中选了10多个体质好的，由罗老师训练，娃娃们有灵性，几个月功夫就能叠罗汉，打空翻，钻火圈，小姑娘的柔术进步特快，蹬圆筒土罐，衔花等节目都敢于亮台了。我曾经在县城看过一次表演，20多个节目一个多小时一个接一个紧奏而精彩，因为那年代许多民间文化艺术被视为封资修破坏了，一时不能还原，家乡这群娃娃杂技表演，让许多城里人也刮目相看，真为家乡这朵杂技小花的问世感到骄傲。据领班的天文（初中的学弟)讲，“叙花杂剧团 ”一支十多名小演员组成的轻骑队 在云贵川边境十多个县市演出，开初被人冷落瞧不起，认为你一个小镇出来的剧团，级别太低，设备又简陋，没什么稀奇，往往受到鄙视。一次到宜宾799国防厂演出，厂方看到一群娃娃演员，为了生活，同情他们，限演三天。后来发现小剧团节目多而且还有手刀破石，空中双人对口衔花等精彩节目，加之演员风纪严明，一连演了十二天，每场观众爆满，后来到万里长江第一城的宜宾去演出，也是每场座无虚席。须知，那年代刚刚结束文革人们的文化娱乐生活十分枯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一个纯艺术的来自乡镇的杂剧团，一批可爱的小演员带给观众的是无比的快乐。这个出至家乡的杂技团，因为经费入不敷出，家长不放心孩子跑江湖出意外，两年之后实在支持不下去了，被迫解散，小演员们该读书的仍然去读书，有几个后来考进了外地的杂剧团，领班的继续跑江湖卖打打药，政策放开后也都发了财，进了城。

       而今故乡的那条老街没有多少文化元素，只是各家门面上都有统一喷塑的招牌，图案是盛开的莲花和古老的石牌坊，大慨是当地政府想把这里打造成莲花之乡，将文物古迹石牌坊作为招引游客的景观。但是当年的玩友，川剧这些传统的民间文化元素再也找不回来了，已经没有那样的人才来传承接班了。想到这里，心底产生了几分悲凉和遗憾，老街的人们忙忙碌碌为了赚钱维持生计，为了修房造屋建设安乐家园，文化的精神的享受则放于次要之位，闲事看看电视，打打麻将，大贰，喝喝高粱酒，悠哉悠哉，平平安安，无灾无难，这也许就是家乡平民百姓们今日感到心满意足的幸福生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