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前香(四川)

雨如期而至，空气

冷得打颤

有个节日，即将抵达

每靠近一步

心就沉重一分

一触碰，就会双眼模糊

桃花依然开着

飘落的花瓣儿，却怎么也

叠不出那个清瘦身影

堂屋门前摆了多年的藤椅

挪了位置。我的心

像四月那场雨，湿透了季节

父亲那变形的脊骨

为一蓬毛草的生长

拱起一堆黄土

坐在土堆前，心

像儿时，坐在父亲腿上

脸被他坚硬胡茬扎的

一样生疼

思念，化作坟头飘飞的白

眼泪无处躲藏，让风划个出口

奶奶，我只有望着土堆

想象你的模样。坟头被风吹动的荒草

像你梳理过的头发么

父亲未成年，你就撒手西去

无法遥想那个年代

茅草根、鹅肠草、泥鳅串

搬上桌，也填不饱肚子

也许，死了比活着更好

爷爷，我只有这两个汉字的概念

连土堆的模样都没见过。那个

地图上也找不到的地名——小堰

是你的“安身”之地

爷爷，奶奶，父亲

和伯父、伯母，这些刻在大脑的符号

幻化成草尖滴落的雨水

喊一次他们的名字，我的眼睛

就会湿润一次。点燃纸钱

烛火，烘干雨水

思念化作，坟头那一缕

飘飞的白

悼公公

（一）

牛，还在田畴间踏着响蹄

驮着春光，来回走动

岁月的河流，一路蜿蜒

每一个脚印，就像一尾尾鱼

在水草中穿梭游弋，那么清晰

你闭眼仰躺在生命枯竭的河滩

任由二月的风，把你推远

（二）

剿匪的日子，是那么荒凉

横断山脉的雪作了见证

岁月刀锋，把那些与顽石搏斗的画面

镌刻成一幅版画，烽烟着色

隆隆的炮声，时刻让心脏绷紧

巴塘和理塘，烽烟弥漫

从汉唐走来的每一粒尘沙

在黑夜里奋力突围

风寒雨雪，踩在脚下

黑夜与猛兽，都是将士们的靶芯

炮火，是照亮回家的灯盏

每一顿饭菜，你都精烹细作

给将士们充盈力量，士气昂扬

与匪徒周旋，扑灭孽火

站在格聂山峰上远眺，在

川西坝子上，每一柱升起的炊烟

都是你的家，在无声召唤

三年短暂军龄，刻画一段

抹不去的“老兵”记忆

（三）

复原返乡，双脚踏遍邛州的田地

与草木同呼吸，与日月共枕眠

肩上的犁铧，戳痛光阴的臂膀

酸涩与苦咸泻满酒杯，独自品味

常常把自己丢进酒精的烈焰，一次次

煅烧。烧平心中座座起伏的山峰

（四）

霜染的暮年，失子之痛

割断疼爱的神经

时代的疾风骤雨，成了阿尔茨海默病的

催化剂

从此，亲人成“陌路”。那条

熟悉的回家之路，你不知从何踏足

只记得“剿匪”，只记得“赶牛操田”的花絮

几次出走迷路，又被幸运找回

（五）

失忆，压低了体内积攒大半生的浮躁

你的晚年十余载，归于平静安闲

九十个春秋的时光，把你的生命

走成了一个圆

通往天堂的路，不再蹒跚

公公——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父亲

天堂安息

生命的最后时刻

再美好的世界，已无力气留恋

同一具躯体，一部分在阳间

一部分已开始腐烂

身体如一摊烂泥，任人摆布

除了无法形容的焦眉愁眼

对疼痛已不再敏感

阴曹地府的大门已打开。在彼岸

要过奈何桥，还需要层层通关

牛头马面把守的关口，都无比森严

身后亲人的不舍，实在作难

是去？还是留？好难抉择

挣扎得扭曲的表情告诉身边的人

生命，在经受着难以形容的苦痛

遵循风俗和嘱托，这时

必须让你进堂屋，以示生命的尊严

和必要的仪式感

呼吸，闭眼，俨然熟睡

其间，你的脸色由阳变土，由土变阳

土阳交替，多次变换

紧咬的嘴唇，露出深深的牙印

一张一合的嘴，还有变换不定的表情

明明是在和人对话

像是做梦，抑或是正和那边交谈

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守候在你身边

只想让你安静地走，不带牵挂和留念

生命的天空，渐渐暗淡

气息渐弱，只呼不进

时间一分一秒滑动。而你，在排队等候

阎王爷最后那声召唤

原来，去往地府的路，也那么艰难

八十多岁的舅舅，是你

放不下的牵念，外婆临终前的嘱托

你用一生在兑现

妈妈，一路走好！

又是这一天

——悼念2020.3.30.四川凉山西昌森林火灾牺牲的十九名灭火勇士。

掉下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

三十具骨骼，还在喊疼

火又燃起来了。冲天而起的火光

那么剧烈，那么刺眼

还是凉山，还是木里，还是这一天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莫非，是老天冥冥中提醒

记住那逆火而行的三十个名字

阿弥陀佛！烈士永垂不朽

不想听到的噩耗再一次震动耳膜

“有十八名专业灭火队员，和一名向导

不幸遇难！”

欲哭无泪。英雄走好！

十九个灭火勇士，以生命

祭奠生命。壮烈而坚定

用血泪浇灌这片烧焦的土地

魂留大凉山。与西昌

与安哈镇，与泸山马道

经久同眠

      【作者简介：赵前香，笔名：碧潭飘雪，雪莹，汉族，60后，文学爱好者。成都市作协会员，四川省杂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嫘祖文化促进会会员，成都市双流区作协会员、监事，成都市金牛区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西南商报》《四平日报》《咸宁周刊》《晚霞报》《宜宾晚报》《山东商报》《上风》《四川散文》《新诗高地》、香港《流派》诗刊，江山文学网、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等纸媒及文学网站。江山文学网风恋碧潭文学社团社长，江山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