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县第二中学   李彦峰

       大乱世魏晋南北朝，介于汉末至隋唐两大统一王朝之间，长达380余年之久。在期间旧秩序逐渐解体，新秩序尚未确立。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社会秩序，因战乱而深深打上时代印记，“营建坞壁，聚族而居”是当时社会的基本组织形式，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则为“田庄经济”。

群雄崛起的基础

　　从广义上来讲，“田庄经济”是一种兵农合一的集政治、经济、军事于一体的综合性组织，田庄主既是宗族的最高领袖，也是政治统治的最高主宰者，更是军事的最高首领。因此，田庄经济是汉末群雄崛起的基础，无论是大诸侯或者小团体，无不借助田庄经济（组织）频繁发动战争，不断破坏着秦汉以来的社会既定秩序，又成为阻碍社会统一的重要因素。直到隋唐“均田制”的大规模推行，田庄经济才逐渐走向没落。

“桃花源”的由来

       魏晋社会秩序以“田庄经济”为基础，既是一个抽象复杂的经济社会形态，又有着具体的表现形式，即陶潜笔下《桃花源记》中的社会组织形式。《桃花源记》简短的300多字描绘了一副理想王国的蓝图，是乱世之下普通劳苦大众梦寐以求的处所，是真实存在的避难圣地。经民国时期文史大家陈寅恪先生考证，认为《桃花源记》既是寓意之文，更是纪实之文。故事原型发生在西晋时期北方，而非南方武陵郡。回顾历史，不难发现西晋末年夷狄盗贼并起，为了躲避战乱，西晋王室与北方士族舍弃经济政治文化重心的中原地区，至建康建设新政权，出现了中古历史上第一次北民南迁。“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居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戎狄寇贼之难”，从而有了我们熟悉的“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桃花源。

　　　图1                             图2 

　　  田庄组织从经济上看，是一个多种经营方式的混合型经济，集农业、手工业、煮盐业等一体的封闭式组织（如上图1、图2所示）；从政治上看，主要以宗法血缘关系为纽带，尊卑有别；从军事上看，以强宗豪族形成相对独立的军事团体，在乱世中进可占有一席之地，退可据险御敌。简而言之，田庄组织的特点可以概括为“聚族而居，宾客相附，具有鲜明的宗法特点”。具体来说，田庄组织在《桃花源记》中以“坞壁”的形式呈现出来，此等“坞壁”之所以可遇而不可求，关键在于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隐（处所隐蔽，不易被外界发现）、广（由于要容纳整个宗族的成员，因此，此种处所必须要宽广）、平（因为要从事农业生产，必须要平坦，且要有充沛的水资源等）。　　 

　　从《桃花源记》的描述并结合史料的记载来看，魏晋南北朝时期，因战乱频繁，整个社会形态碎片化，地方社会秩序的维持主要依靠“田庄组织”（或者称之为“坞壁”），此种组织又具有“三纬一体”的功能。具体来说：

       1.经济形态：自给自足，男耕女织

　  《桃花源记》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正是自然经济状态下耕作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基本写照。然而，此种世外桃源并不是绝无仅有的仙境，而是乱世中人民为了避祸而建立的一种生活组织——“坞壁”。在“坞壁”内部依旧遵循着“自给自足，男耕女织”的生产生活方式，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翻阅史籍可知，“坞壁”之所以难找，在于其“避夷狄、寇盗贼”的经济，军事性质决定，故而常依山傍水，借险峻地势而建，遂有“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一说。“坞壁”内部通常有着大片平坦的土地，能够维持农民的生产生活需要。

　　2.政治组织：聚族而居，尊卑有别

　　据《桃花源记》载，桃花源内村民自述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由此可见，“坞壁”以田庄经济为基础，宗族乡党为单位的政治经济组织模式，且有很强的隐蔽性。

　　随着田庄经济的发展，宗族血缘关系得到了强化，北方尤“重同姓、重宗法”，如《颜氏家训二?风操篇》云：“凡尊亲世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风俗，自兹以往，高秩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再如《宋书?王懿传》八四载：“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无不竭力营赡，若不至者，以为不义。”因此，每个“坞壁”基本都是“同宗同族”，彼此之间没有防备与隔阂，生活“怡然自乐”；另一方面，宗族血缘关系的盛行，助长了魏晋南北朝“门阀制度”的发展，出现了影响历史走向的世家大族，如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他们世代为官，身居要职，妨碍了社会阶层的正常流动，贵族政治历久而不衰。

　　3.武力构成：部曲家丁，血亲结合

　　“田庄经济”是汉末群雄割据、逐鹿中原的物质基础和军事保障，亦是文晋南北朝乱世的根源。在“坞壁”（亦或田庄）内，坞帅（或田庄主）拥有私人武装，有“部曲”“家丁”之称，所谓“部曲家丁”亦是按照宗族血亲关系组成的武装力量，体现出“兵农合一”的特征。此种武装对内可以维护田庄内部秩序和生产生活，对外可以“御夷狄，防盗贼”，更有甚者，部分豪强依靠私人武装在乱世中乘机崛起，称雄天下，如东吴就是依靠“强宗”与“豪族”的结合而赢得鼎足一角。　　 

　　纵观《桃花源记》，参阅史籍所载，在魏晋南朝这一长时段的乱世里，地方社会秩序主要依赖田庄组织（或称“坞壁”）来维持，小宗“营建坞壁，聚族而居”来躲避外界战乱，强宗则依靠强大的田庄组织在乱世谋取霸业（如孙吴集团为典型代表）。统一盛世的再度出现，须在打破田庄组织后方才可行。

     【作者简介：李彦峰，男，汉族，甘肃天水人，历史学硕士研究生。擅长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政治史、文化史，明清社会史、区域文化史，并对传统文化（尤其唐宋诗词、绘画）有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