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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和灵:奶奶

来源:    综合作者:     2024-05-11 18:22:30    浏览量:


潘和灵(四川宜宾)


  奶奶老了,老得就像院子门口那颗老枇杷树,为了繁育后代和果实,枝叶分出的新芽把它拽得挺直不起腰,树干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沟壑,连春风都不愿意再去吹拂,连啄木鸟都不愿意去医治。奶奶老了,老得只剩下平静的期盼、不合时宜的想念和无尽的等待。

  记忆的树在风中摇了又摇,树上的枯叶不尽随风飘散,只剩树梢末端还留有几片,低凸的小山丘上,一个小女孩光着脚丫,手里捧着一簇初秋半枯的枫叶在山的脊梁上奔跑欢跳,“奶奶!你看!是花蝴蝶!”,不远处,一块四四方方的田地里,一个六十多岁,身姿却依然挺拔的女人,一把将刚刚拾好的秸秆扛在肩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到鼻尖,滴落在黄色的沙土地里,她顾不得,抬头冲小孩儿笑“灵灵乖啊,别乱跑,马上就回家给你做鱼吃……”。模糊的记忆里,奶奶一直在不停地忙着,她好像有干不完的事,有使不完的力气,是个干活利索,力大如牛,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农村妇女,村庄里人人都夸她能干,连男同志看了也说“比不得”,在“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年代,奶奶一个人就撑起了我童年的整片天空。

  记忆中的枯叶不知飘了几时,我离开村庄,被妈妈接去县城上初中,奶奶因为舍不得大半辈子的庄稼,留在了那里。也不知是几时,记忆由此戛然而止,只记得最后的片段,是我坐上离家的乡村客运汽车,车窗外的人泪眼婆娑,不舍与期盼,担忧与欣慰。九月的风很冷,路两旁的树也被吹得一阵抖动,我让她快回去,她怔怔地站在车子驶离的地方,寸步未移,尽管我多次地催促,尽管风带着她单薄的衣衫急急地往回走。我不知道奶奶在那儿站了多久,我回头没办法再看到她,或许是当车子在山路上逐渐模糊成一个小黑点,或许是我离开后很久很久……

  岁月催促,学业繁忙,我陪伴奶奶的机会越来越少,偶然回去见她一面,她都会高兴好久,时间的无情只在一瞬间就可以体会,当她行动开始迟缓,当她需要吃各种药丸,当她圆润的脸慢慢凹陷,脸上纵横四起,当她手上的茧开始堆积,手心的纹路刻着岁月的杂乱,当她开始期待你能多回去看看,当她逐渐害怕她的期待会给你带来打扰。她老了,老得像院子门口那颗老枇杷树,不舍得被人砍掉也不想被人遗忘。

  当我再次回到那里,回到奶奶一辈子也不愿意离开的村庄,那已经是我考上大学之后,我成了家里第一个大学生。收到录取通知后,我立刻给奶奶打去了电话,她笑得可开心了,声音像她年轻的时候那样爽朗。从那时起,奶奶总是坐在院子门口张望,依着一张老藤椅,望着远处高高低低的山丘,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树林,期盼的姿势换了又换,从未想过离开。终于盼来了载着我的乡村客车,慢慢地、踉跄地快走过来牵我的手,手上的老茧硌得我生疼,心里也一阵心酸,她感到骄傲,逢人便说,家里这个孩子读书努力,给家里争了光。那是我好久好久以来才看到过她那样的高兴,那是她在进入耄耋之年,迟暮之时第一次那么高兴,因为她的孩子给她争了气。

  奶奶老了,如院子门口的那颗已结不出果实的老枇杷树,风霜在她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她安静地待在小院子里,带着无尽的等待与期待,带着无尽的沧桑与灿烂。她安静地待在小院子里,看着那颗枇杷树,看着她,发新芽,看着她,结果实。

【作者系宜宾学院行政管理专业2023级10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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