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桔（四川宜宾）

　　放在书柜右下角深处铁盒里的那封信，我仍旧不敢打开。 

　　我们相识于一个平凡的夏天。

　　对他的印象，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他和我身高不差，他文静，我喧闹。 

　　我习惯于朋友之间的周旋,东蹦一下，西跳一下。他只是文静地坐在那儿，偶尔看向窗外，看着书，也看着我。 

　　他啊，成绩很好，很喜欢写作，字很好看，是所有老师心中的“乖宝儿”。 

　　我呢，成绩马马虎虎，但不爱学习，经常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但我是班长，是的，我是班长，或许是班主任老蔡叛逆的缘故。

　　记得“继位”大典时，老蔡牵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别看小一这小子平时疯疯颠颠的，没个正经，但是小一有一个优点就是知错能改，认错特别快，改错也特别快，就是犯的错有点多。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师相信在小一的带领下，我们班一定会越来越好。大家积极支持、配合小一的工作哈。”台下哄笑一片，我在台上羞红了脸。

　　老蔡，我真的爱你。 

　　他是学委，也是有实无名的副班。我不爱管理班级，对于什么都秉持着一个无所谓的佛系态度，基本上都是他在管理。每次班上有事我就去找他，他都不会拒绝。他去做，我去玩，他做完后又只是静静地看着书、看着我。

　　除了我，他没有其他的朋友。

　　可是我啊，应该懂的，那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不喜欢出去玩呢？我怎么没能发现呢？

      他啊，白得吓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丝毫血色。农村的孩子怎么会那么白呢？我怎么没能发现呢？

      他啊，经常不去做课间操。农村孩子的身体怎么会那么虚弱呢？我怎么没能发现呢？

      他啊，经常流鼻血，基本上每周都要流两三次。哪个人每周流鼻血呢？我怎么没能发现呢？

　　阿晗，你怎么会瞒着我呢？你怎么舍得瞒着我呢？那么痛，小小的你是怎么忍过去的呢？ 

　　阿晗，你说你喜欢杨柳，因为杨柳生命力顽强且柳絮可以随风飘扬、无拘无束的时候我应该发现的啊！

　　我怎么没能发现呢？明明一切都那么明显。 

　　　…… 

　　农村的夏天很欢乐，耍法儿很多，多到让我忘了我们的约定——一起“流浪”。 

　　开学的那天，我是第一个到的，我早早地就占了我俩的位置，你喜欢的靠窗的位置，窗外有一口池塘，旁有一棵生机勃勃的杨柳。 

　　慢慢地，所有人都来了，一向早到的你却还没来。没关系，位置我占了。

　　教室喧闹，我却不安地静静地坐着板凳上，揣着一种危机将至的感觉。 

　　再后来，老蔡来了，叫我出去，我还以为我犯事了。 

　　出门看到的是你的妈妈。你妈妈很颓的样子，双目无神，呆呆的靠墙站着，白头发很多，手里拿着一个袋子。 

　　老蔡进教室了，整个走廊非常安静，整个世界非常安静。 

　　你妈妈把袋子给了我，那是一个泛黄了的印着桔子图案的白色袋子，微微带着些许鼻音，像是刚哭过不久的样子，说:“晗晗，走了。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

　“他走哪儿去啊，转学了吗？可真不地道，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说。”我边打开袋子边疑问地说。

　　袋子里装的是一个桔子球、一株已经枯死了的的杨柳枝和一封书信，那个球好丑，真的好丑，一看就知道是你亲手织的，真的好丑，我当时还想着你重新给我做一个。 

　　你妈妈抽咽地更大声了，抖着音说:“晗晗，去天上做星星了。”

　　我怎么会不懂“做星星”的意思呢？我倒是希望我不懂。

　　前年太爷去世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哭，我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就问爷爷，爷爷说，太爷去天上“做星星”了，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太爷。

　　小小的我哪儿懂得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死亡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就问爷爷，要是我以后想太爷了怎么办啊？

　　爷爷说，以后想太爷的时候，就看看星星，太爷在天上看着你的呢。太爷会保佑我们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可是，阿晗，天上这么多星星，哪颗是你呢？

       我吓坏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眼泪在眼眶打转。 

　　　…… 

　　后来，我成为了你，安安静静的，认真对待我的工作，努力学习，一跃班级成第一，老蔡可高兴了，你也会很高兴吧，可是你不在了。 

　　我才发现，我们俩的名字，小一、阿晗，组在一起，是“遗憾” 。

　　或许，我们俩注定就是一个遗憾。

　　如今的你，应该11岁了吧。

　　对了，桔子球我给你妈妈了，我有那封信就够了。 

　　请原谅我，我还是不敢打开那封信，我怕我一旦打开了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羁绊了。

　　老蔡我去看过了，她退休了，多了许多白发，眼睛也看不太清了，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但她嘴还是很碎，我们聊了很多，也聊到了你。如当初我们所想那样，老蔡还没结婚。

       后来，我遇到了很多人，像你，但都不是你。 

      要是你在，那该多好。我话可多了，但我的话，只有你，没人愿意听。

    【作者系宜宾学院文学与音乐艺术学部 22.2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