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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鸿琪:话说“麦客”

来源:    综合作者:     2024-07-05 13:05:39    浏览量:


荣鸿琪(四川德阳)




  在祖国辽阔的土地上,几千年来,在现代大工业和传统小手工业出现之前,早就有“农业、农村、农民”。在每年夏、秋之际,以长江与秦岭为界的南方、北方在农作物收获时,在农村中都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关于“人口流动,劳务输出 ”的社会现象。在近 500 年以来,由民间自发形成的往来于北方陇、宁、陕、豫几省间的“麦客潮 ”就是其中之一。何为“麦客 ”? 据“甘肃档案信息网站 ”的介绍:“麦客 ”是人们对甘肃中东部、宁夏一带农民利用东西不同地域小麦成熟的季节差异间隙,成群结队到陕、豫两省帮助抢收麦的人的普遍称呼。陕豫两省人对这些在“龙口夺食 ”的大忙季节来相助的甘、宁人不约而同地称为“麦客 ”, 而不是“外省人 ”,不是“割麦的 ”,也不是“揽工汉 ”,从这种“称呼”来看:陕豫两省主人显然是对他们以客相待。如果我们历史地、客观地分析这种现象,可以发现,形成这种社会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陕豫两省小麦主产区的“主人家 ”的角度看:“蚕老一时,麦熟一响”。


        麦黄时节,为了防止麦粒脱落,颗粒归仓,必须夜以继日地抓住晴好天气抢收。 若遇天雨大风,农户心中更为焦急——因为北方庄稼的收成大多以夏收为主。再从陇东,宁夏“麦客”的角度看:在本地各种粮食未成熟,青黄不接的那一段时间间隙赴陕、豫割麦,既可省下自己的口粮,又可获得汗水换来的现钱,还不耽误自家的各种农产品,在成熟时候的夏收,值得出来。自古以来,陕豫两省的小麦种植面积大,产量高,号称“中原熟,天下足 ”。因此,在每年5、6月的夏收是两省城乡(包括党政机关及驻军、学校师生)全 体动员、人人关注的头等大事。恰在此时,一批又一批种庄稼的“行家里手、吃苦耐劳 ”的陇东等地“麦客 ”来了。他们有的坐火车(在车顶上)、汽车,有的徒步几百里,揹着极为简陋的铺盖卷(主要是一块细长的纯羊毛毡),拿着长把的镰及几付镰片,有的还揹一块小磨刀石,挎着一个长长的炒面袋(内装10余斤由黄豆、荞麦、小麦三种面粉炒熟的“炒面”)——故陕西人称其为“炒面客”——他们出门,到陕西要走几天几夜,一路上就是吃炒面,喝山水(或河水、雨水),基本上没有菜吃(更不要说油、肉了)。他们的话不多,与主人家谈好价钱后就下地干活——是按所割亩数计价,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每亩仅不足1元,在八十年代每亩约20元。但他们吃得很多。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若那一户主人家按生产队指派接待这些麦客时,生产队要给这一户拨的粮食定量标准是7斤/人·天。“麦客”中午就在麦田中吃饭——在麦茬地上铺一块白布,把主人家送来的白面馒头铺在白布上——像小山一样十几个新麦面蒸的大馒头就很快就被他们吃光——主人家送的“油辣子”、“咸菜”,然后喝几碗米汤或大米或小米。我1969年夏在陕西陇县八渡公社党家河生产队见过3个(来自甘肃中部“通谓县”(现属定西市辖)的麦客在庄稼地里吃饭。做为一个长期在大城市吃“定量供应粮”的下乡知青,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些大馒头一个半斤,他们一人一顿就要吃5、6个——仅仅是有白面馍吃,油辣子管够,喝上白米汤,他们就说:“到陕西割麦是天天过年哩!”对于“麦客”的供给,陕西本地人也确实舍得,供他们放开吃。陇县人说:“甘省麦客,能吃就能干。他们多割几亩麦,我们就多打几石粮;何况他们从远处来,破衣烂衫,出力受累,确实可怜!”看着麦客在烈日下尽力割麦,割的又快、又干净,主人家也称赞:“麦客个子高,筋骨壮、手长、脚长,动作麻利;割一上午都不歇一下,确实比我们这些庄户人强!”我见到的3个麦客是通渭县人。甘肃通渭县地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拥有草畜、玉米,马铃薯、中药材、小杂粮、果蔬等特色优势产业,缺水少肥,自古就是大西北中边远贫寒之地。就是到了2011年,仍然被国家列入“六盘山山区集中连片特困地区”,2017年被列入甘肃省23个深度贫困县之一。



       2022年,全县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3771万元和0.7414万元(即是说:城市不足2千元/人·月,农村平均收入610元/人·月)由此可以回想:在50年前,即在上世纪6、7十年代,全通渭县人口尤其是农村人口的贫困程度。当时,在麦地里我和麦客谈到上世纪60年代初的“3年困难时期”,他们说:“唉!不能提呀!由于连年旱灾,庄稼欠收,城里饿死人,乡里死得更多。在当时搞浮夸,明明已经很缺粮了,省里还在催收公粮,挨家挨户地收。”这3个麦客是父子3人,他们每天割麦被烈日晒,麦芒扎,身上的破衣服上印有一块块发白的汗斑——大约是很少洗衣服、洗澡的缘故。他们晚上睡觉只是把羊毛毡在屋沿或大树下的平地上一铺,把上衣脱下当被盖,居然很快就能入睡。在当时,交通条件差,从通渭到陇县233多公里山路,他们硬是披星戴月一步步走过来的。他们离开时,陕西的主家除了结他们足额结清工钱外,一般还会赠送一筐新蒸的白面馍,有的还会赠送几双旧鞋、一件旧衣服。在辛苦劳作、贫困相怜的交往中,甘宁两省麦客与陕西人结下了世代相伴的深情厚谊。至今,说起甘肃麦客,陕西人尤其是在800里秦川的关中平原小麦主产区的陕西人还口口相传,不少对麦客的佳颂:“割麦凶得很!”“吃的多得很!”“人实在得很!”一些甘肃麦客老人也对其子孙说:“陕西好!陕西人好!”


  从1969年夏至今,已有55年的岁月过去了。但是,如今在“网”上,在多种新闻媒体上,还可以看到多种媒体(文章、照片、影像)对“麦客”的报道、回忆、消息;在我的脑海中,至今还清晰地记着那3个通渭“麦客”——他们和陇县八渡公社党家河的乡亲们都是我的“父老乡亲”、“良师益友”。在未上山下乡之前,我对农村尤其是大西北的山乡一无所知——虽然在书上也学到了一些关于“农业、农村、农民”的知识,大约也知道“面粉、大米”等是可以充饥的粮食——但对我而言,生长在城市中、学校里、工商之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有了这些知识几乎都是“纸上谈兵”。下乡之前,我不可能提出这样的话题——“老百姓能吃上白面馍就是过年。”因为在家中每天都有用钱买回来的供应“粮食”,每天都能吃上“大米饭,白面馍,肉和菜”;过年、过节时的饭菜更要好一点。因此,在回想半个世纪前的下乡生活,在回想起陇县山村中父老乡亲为生活艰苦劳作的点点滴滴,在回想起比陕西陇县村民更加吃苦耐劳的甘肃“麦客”……,在回想起由陕入川后,又接触到多种多样的农民,尤其是千千万万在“打工潮”中“农民工”,我深感到:那几年的小山村生活,是我人生观的一个转折点。



       我到此耳闻目睹亲身体验,才逐步真正知道了一些中国,尤其是大西北广大民众的生活实情。在下乡前,我是有些书本知识,但“少年不识愁滋味”,对实际生活知识一无所知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下乡中我放过羊,磨过面,打过“胡基”(土坯),犁过地,挑过水,砍过柴,骑马交公粮(180斤的粧子扛起放在马背上,到粮站再扛到粮库里),抬石修公路……。自己虽然并没有真正具备在农村长期生活的能力,但确实从内心中通过对比,想到了很多问题。因此,近年来,我在已年迈退休的日子里,细思以往,情不自禁地写下《关山脚下(又题名《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话说“石磨”》及本文——《话说麦客》;并且情不自禁地联想起歌名为《父老乡亲》的一首歌:“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一声声喊我乳名。多少亲昵,多少疼爱,多少开心。啊!父老乡亲,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啊!父老乡亲,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   我住过不少小山村,到处有我的父老川亲。小米饭把我养育,风雨中教我做人。临别时送我上路,几多叮咛,几多期待,几多情深。啊!父老乡亲,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啊!父老乡亲,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啊!父老乡亲,我同甘共苦的父老乡亲。啊!父老乡亲,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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