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忠（四川南充）　　

　　提起称呼一词，打开《现代汉语大词典》，共有两种解释：一是作动词，意思是叫，如我们都叫他张大爷。二是作名词，指用于当面称呼表示彼此关系的名称，如经理、局长等。由此可知，所谓称呼，简单地说，就是对人的称谓。

　　一个看似简单的词汇，一旦放进现实生活的环境，就会变得错综复杂，甚至会闹出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故事还得从一个单位的几个人物说起。位于嘉陵江边的蓬山县，有个招商局，原来没有这个单位，是改革开放时期新成立的。单位不大，十来号人，一个局长，一个副局长，一个办公室主任，几个股长和办事人员。局里的正局长姓傅，名叫傅出，而副局长恰恰姓郑，名叫郑进，办公室主任名叫耿直，三十冒头，为人直率，办事利索。

　　大家一起工作，也算是个缘份，开始和和气气，显得相安无事。慢慢地，人们在对两个局长的称呼上，发生了别扭，闹起了矛盾，弄得气鼓气胀，人际关系紧张。

　　傅出担任正局长，五十多岁，老练稳重，除了开会、出差、平时就窝在办公室里，看看报纸，翻翻文件，一般不与单位职工接触，也不和大家谈论什么。副局长郑进刚满四十，能说会道，爱好写作，时常到几个股室走走，每天都要去办公室坐坐，与办公室主任耿直关系不错，单位职工也觉得郑副局长随和亲切。

　　郑进经常向报刊投稿，时常有用稿信、退稿信之类的邮件寄来，局办公室就天然成了他的“中转站”。

　　在领导的称呼上，部队和地方完全是两码事。部队上对领导的称呼，要求非常严格，正职就称正职，副职就称副职，正正规规，从不含糊。到了地方，就不一样了。人们称呼领导，正职自然不说，副职一般不加副字，比如姓张的副局长，就直接叫“张局长”，姓李的副书记，就直接叫“李书记”。这样称呼，叫的人免得拗口，又有恭维之意，被叫者领而受之，一般都不会做出纠正。有的副职领导表面谦虚一下，就会在局长、书记后面加个副字，便成了“局长副”“书记副”，听的人也心里明白，谦虚者不是真谦虚，而是想占便宜，因为“副”与“父”谐音，自然就变成了“局长父”、“书记父”，副职领导在职务上吃了亏，在辈份上却成了正职领导的长辈。

　　招商局也不例外，人们平常叫副局长郑进时，都省去了“副”字，直接叫“郑局长”，叫者很随便，听者很自然。凡是郑进的邮件到了，耿直总是“郑局长、郑局长”高声叫着，快步把邮件送到郑进手上。开初没啥影响，后来叫“郑局长”的次数多了，就引起了傅局长的反感。傅进心想，自己论年龄虽已开始走下坡路了，但现在还是堂堂皇皇的正局长、一把手，你耿直成天左一声“郑局长”，右一声“郑局长”，要是外面来了人，或者不知内情的人听见了，好像招商局的“郑局长”才是正局长，才是一把手，他这个真正的正局长和一把手反而遭冷落了，被人们凉到一边去了。想到这些，傅进心里有些不爽，就专门找到耿直谈话，叫他今后收到郑进副局长的邮件，直接送给他就行了，不要高声叫喊，以免影响大家工作。耿直表面点头应诺，心里却暗暗回敬道：你个傅正局长，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自从傅出找耿直谈话后，耿直在称呼两个局长时格外小心，生怕出现纰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在现实生活中，有的事情也确实凑巧。你担心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想避免都避免不了。那是去年春节前夕，招商局召开一个规模较大的企业家座谈会，耿直恰在市上参加培训，就安排办公室新来的年轻人黄亮去落实会务。黄亮初来乍到，仅凭人们的称呼来判定两个局长的身份，结果却是张冠李戴，把姓傅的正局长当成了副局长，把姓郑的副局长当成了正局长，在摆放正副局长姓名牌时，误把该放左边的郑副局长的牌子放在了县长牌位的右边，而把该放右边的傅正局长的牌子放在了县长牌位的左边，这就犯了现行官场的牌位大忌，坏了中国从古自今尊右卑左的规矩。傅进见了，当场把黄亮训斥一通，副局长郑进也显得十分尴尬。

　　转眼到了今年初夏，临江市电视台根据有关领导指示，为了推进全市招商引资大干快上，专门组织记者分赴各县区，采访报道招商局长。市电视台美女记者李娜驱车来到蓬山县，找到招商局办公室主任耿直，开门见山地说要采访分管业务工作的郑局长。耿直听得明明白白，采访对象是郑局长，而且是分管业务工作的郑局长。招商局以往的业务工作由正局长傅出分管，去年傅出主动把业务工作交给了副局长郑进分管。傅出这样安排，可谓用心良苦。让副局长去抓业务，抓好了也是正局长的功劳；如果搞砸了，副局长就要承担直接责任，正局长只是承担领导责任而已。

　　傅正局长这天下乡去了，郑副局长正好在办公室里赶写一个汇报材料。

　　按照美女记者李娜的要求，耿直便直接把她带到了郑进的办公室。郑进分管招商引资业务，虽然时间不长，却抓得风生水起，工作有声有色。今天见有美女记者登门采访，更显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谈起工作口若悬河，举例佐证话如飞瀑。李娜采访十分满意，握手告辞含笑而去。

　　当天晚上黄金时段，李娜采访录制的“招商局长访谈录”节目，在市电视台播出后，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其他县区的招商局，都是局长分管业务，采访播送局长的新闻顺理成章。唯有蓬山县招商局，从去年开始，是副局长郑进在分管业务，电视节目播出时，郑进副局长头上的副字不冀而飞，变成了“郑局长”显示在荧屏上。

　　傅出看完节目，怒气冲冲找到耿直，质问他是什么意思？招商局局长何时换了人？弄得耿直有口难辩，哭笑不得。有的领导也打来电话追问此事，耿直更是坐卧不安，后悔不迭，没想到一次例行采访，竟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

　　经过调查，美女记者李娜和办公室主任耿直都有责任。李娜知道各县区招商局都是局长在分管业务，却不知道蓬山县换成了副局长分管业务了，前来采访时也说明要找分管业务的“正局长”采访，只是采访节目录制好后，没有交耿直审阅过目，误把“郑局长”当成“正局长”了。耿直接待李娜时，听得清清楚楚，记者要采访的是分管业务的郑局长，招商局现在正是郑进分管业务，误认为记者就是要找郑局长采访，没想到记者的本意是找正局长、一把手采访，并不是找副局长、二把手采访，把“正局长”误成了“郑局长”，导致记者弄错了采访对象，电视节目播出后造成了不良影响。

　　根据责任大小，组织上分别对李娜和耿直的失误作出了相应的处理：李娜在电视上作出更正说明，公开向傅出局长表示道歉；耿直在招商局职工大会上作检讨，免去其办公室主任职务。

　　李娜丢了面子，一气之下向电视台台长递交了辞职报告。

　　耿直满含委屈作了检讨，回到家里仍然怒气难消。回想起自己在乡镇几年来，也是干的办公室工作，各个方面关系融洽，从没受过领导批评。考调到县招商局，才两年多时间，却在两个局长的称呼上屡屡失误，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在领导和同事面前狼狈不堪。思来想去，耿直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不是自己能力不行工作没有干好，而是领导姓氏与职务之间存在着严重弊端！

　　耿直想到这点，心是豁然开朗，立即拿起笔来，给组织部长写信，提出了自己的特殊建议：组织上今后任用干部，务请充分考虑姓氏和职务之间的关系，姓郑的最好不要作副职领导，姓傅的最好不要做正职领导，以免人们在领导称呼上犯错，无意中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